就歷史發展而言,原始佛教本無素食之要求與習慣,反是對飲食禁忌及規矩則有嚴格指引。綜觀第二次佛典結集由各地信徒對「十事非法」理解的差異而引起,當中一半內容就與飲食規則有關。因飲食既是維持生命的根本途徑,亦是每天必須實踐的行動,佛陀認為只要適當節制飲食和習慣,本身就是有效的修行。從飲食來平衡生理機能及調伏心理,對生命與慧命都有益處。
到大乘佛教興起,因奉行菩薩道,部份祖師提倡素食主義,而讚嘆素食利益的經典也陸續譯出。不過,信徒是否持素則是純是個人的自由選擇,戒條與寺院並無硬性規定。
東漢時期,大乘佛教傳到中國,最初亦無素食規定,經過中梵諸師帶來佛經文本及持續翻譯,奠定中國以奉行大乘佛教原則的基本形態。魏晉時期,皇帝大多推崇佛教,尤其梁武帝本人,但凡佛教提及有功德的事情,他都照單全收。他自認皈依大乘佛教,即在宮中持齋茹素,更頒令天下僧尼奉持素食。初期,雖然部份僧尼不甚適應,但中國一直是農業社會,飲食用料本身就以蔬食居多,寺院跟從起來也不太困難。既然皇上帶頭提倡,佛弟子也在經典裡找尋戒殺茹素的經文,附和宣傳,一時之間,素食風氣相當興盛。自此「食齋」就成中國僧團的規則與獨特標誌。
就事論事,因各地物種、文化以及信徒的實際情況等差異,並非人人均可輕易茹素,因此佛陀並不以禁戒方式規定信徒持素,而是以勸導方法作鼓勵,由信徒隨緣選擇,哪怕只是一餐的發心也同樣值得鼓勵和讚賞的。所以素食純是個人的修持選擇,而非衡量修行水平的準則,更不是給人壓力或隨便批判的理由。話說回來,當中國佛教將持素納入僧團制度裡,成為節制身心的實際修持,這就說明中國佛教在既有基礎中得到進步和昇華。
唐代以後,每融幾十年就有戰亂,除了部份大寺有官府或護法支持外,普遍的道場都處身艱苦的生活,因此日常食材除了蔬果瓜菜外,則以豆製品和醃製品等能作長期儲存的副食品居多,明顯只求充飢,根本無力顧及營養需要。
近代,因西方醫學倡導,漸有精確可信之化學數據,將各種食品之成份營養作細緻分析,於是有種意見認為素食主義屬於「偏食」之一種,長期會造成營養不均,危及健康。再者,一般佛教信徒持素多為教規習慣影響,而非深切感悟佛理的信行,使修行事倍而功半,甚為可惜。有見及此,本港的佛塋法師發願,以自身的醫學專業編撰素食報告,闢訛遣謬,同時舉引佛經要理,兼論肉、酒、煙、葷的過患。全書超過十萬字,行文簡潔易明,法師又旁徵博引,附以化學圖表,豐富實用,無論是佛教信徒,或尋常讀者,均有實益,可謂事理兼圓,身心俱治的好書。
「世人造業,惟殺尤甚;或快口腹之慾而恣殺有情,或藉營養為名而戕害他命;每有斷肉茹素者,不譏之為迂,則憐其缺乏營養。吾師愍此無知,遂發願為文,闢此訛謬,力疾執筆,編纂《素食營養之研究》一書。」
一段簡單引言,點出了佛瑩法師編輯本書的宗旨。
佛瑩尼師,廣州府人。因父母均為著名西醫,自少受醫學薰陶,更立志從醫,解救病苦,曾在省港兩地習醫,歷任兒科、婦產科主任醫師。因偶然閱讀《華嚴經》而有所領悟,毅然出家,皈依虛雲老和尚座下。一九四九年來港,在荃灣老圍隱修,隨緣弘化。
一九五三年開講《楞嚴經》,有感世俗大眾對身體機理尚無認識,對唯識的「根塵識」之說更難理解,於是花耗近十年時間,以醫學解剖的角度從新註釋《八識規矩頌》,由此引證佛教經文符合現代科學,意義巨大。六十年代末,又應中華佛教圖書館邀請演講素食的意義,以醫學證據說明素食的營養,同時舉引佛經戒殺的要理,引導佛弟子注重身體與心理之平衡,使修持事半而功倍。講座後,台灣的《菩提樹》即索取講稿並發行,反應相當熱烈,佛瑩法師見機緣成熟,決定以講稿為基礎,重新編輯一部完整的素食營養報告,宣揚素食的實在利益。
法師擬定〈肉酒煙葷之過患〉及〈素食營養研究〉兩大篇章,再列舉若干項目,均是日常生活必然接觸的食品和習慣。上篇先詳列佛經中關於食肉的過患,繼而以表列及文字解說各種植物、肉類及卵蛋的營養數據,仔細分析嗜肉對身體機理及心性的影響。
酒精方面,書中指出「酒乃刺激性飲料,特別侵犯腦部⋯⋯普通之人在歡樂場中藉酒助興,或在悲哀失意之時,借酒消愁。二者均是妄見,不得善果。」可謂一語中的。繼之,以醫學說明嗜酒能引發急性酒中毒及十六種慢性疾病,同時詳列飲酒對修行也有三十六種過失。
至於抽煙,原非佛陀所禁止,後世以煙味臭穢,且損健康慧命,故大乘佛教習慣煙酒同禁;另外,五辛及麻油均為植物,但含有刺激物質,食之會增進情慾及嗔怒情緒,亟待發洩從而引發犯罪行為,故佛教也勸導禁食。
下篇則列舉六項食物營養,分別是:醣、脂肪、礦物質、蛋白質、維他命、水及空氣,每項預備獨立成篇,逐一剖釋其營養價值和重要性,更以簡表方式列舉如何從蔬果食材中吸收該等營養物質,非常便捷。
可惜的是,當法師撰寫至〈維生素〉一章時,僅完成「維生素A」便驟然示寂,捨報西歸,極為可惜。其門人宏恩法師將文稿刊行,供大眾研習,也藉此拋磚引玉,寄望大德學者能續寫「維生素B至K」及「水和空氣」兩章,以圓滿乃師心願,因此才有本書之面世。
香港史學會總監及大學講師
鄧家宙博士
(2018年6月以上、下兩篇刊於《温暖人間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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