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年年尾，筆者應邀主持了一個長達三四小時的實體活動，與嘉賓和參加者一同深入探討關於「素食」的方方面面，效果超乎想像的好。活動中場休息期間，有緣和參加者 Clara 傾談了一會，印象深刻，感受良多，借此機會和大家分享分享。
Clara 是虔誠的佛教徒，正職是律師。看了《溫暖人間》早前替筆者做的訪問之後，從來不用社交媒體的她也特意開設了一個 Facebook 帳號報名參加是次活動，為的就是希望進一步認識「素食」，製造因緣，幫助自己成為「百分百素食者」，「完成使命」。多麼精進。
有趣的是，其實 Clara 本身已經是「百分之九十素食者」，九成時間都不吃動物！
當晚中場休息期間，我們就站在活動場地門口的馬路旁邊傾談起來。言談之間，從她的眼神、聲線和各種身體語言都可見，她是多麼渴望成為「百分百素食者」，同時卻承受着百分之二百的壓力——沒幾句，便開始泛起淚光。
Clara 說，身為佛教徒，她清楚明白自己應該戒殺護生，不應因為口腹之慾或其他藉口而傷害畜道眾生。她也說到，有時當別人知道她是佛教徒之後，就會說三道四，「你為甚麼還會吃肉？」「你怎麼這麼偽善？」這些可能言者無心的閒言閒語，日積月累，便沉甸甸地壓着這位聽者的身心，有意無意地啟動了上回提過的負能量惡性循環。更欷歔的是，這位理性的律師也同意這些指控，認同的確是自己的錯，面對內心的法官大人，無言以對，自慚形穢，一沉百踩。
此情此景，筆者看到心都酸。眼前明明是一位慈悲善良的人，怎麼搞到如此辛苦？不是行善最樂嗎？
常言道：B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in the world。希望世界變成怎樣，自己首先變成那樣。希望停止殺戮眾生，首先停止殺戮自己內心；希望世界和平，首先自己內心和平。一行禪師經常提到，照顧好自己，就是照顧好別人，就是照顧好世界。
在這個層面來說，「素食」的重點其實不在於不吃動物——不吃動物只是由內心呈現出來的其中一種外在行為；重點其實在於內心的狀態，例如有多少慈悲的力量。慈悲動物固然好，同時更加重要的，是慈悲自己。如果連自己也慈悲不到，或不夠，又何來充足心力去有效地慈悲自己以外的眾生？菩薩又怎可以是泥做的？
再者，「素食」不是追求完美，而是盡力而為。各人的因緣都不盡相同，只要各自因上盡了力，果上大可隨緣。至於是否盡了力，就只能夠問自己。
而 Clara 呢，筆者則可以肯定還需努力——還需努力欣賞、讚美和肯定自己的努力，灌溉心中美善的種子。
你呢？
2023年3月2日刊於《溫暖人間》614期